色︱戒

是因為張愛玲的小說、媒體的天天強勢炒作、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導演是李安、還是男主角是梁朝偉，而讓我去看了色戒呢？也許以上皆是，或者是以上皆非。無論如何，這是一部拍得極有質感的電影。

打開電腦和報紙，這一陣子每天都看得到色戒的相關新聞和評論，多到讓人害怕，卻又忍不住好奇想讀。我不懂張愛玲，她的小說我只讀過“傾城之戀“。大學時代慕名找來拜讀，卻沒有什麼共鳴，當然也就不會迷上她。我也不算懂得李安，只覺得他是一個從不重複創作題材的導演。作品裡有些深沈的東西，拍出來的影像卻不似藝術電影般艱澀難懂。

在看電影之前，我從網路上尋找色戒的原文來讀。一開始找到的是簡體字版，讓我讀得很辛苦。不死心，再找一回，終於找到繁體字版的。也許因為是短篇小說，或者是故事底下人心的暗潮洶湧，這次總算讓我稍稍體會張愛玲的寫作功力。簡潔洗鍊的文字，埋藏著許多張力，就去看看李安的詮釋吧！

也許經過媚俗和別有居心媒體的渲染，有人為了看電影裡三場號稱驚世駭俗的床戲而去，也有人緬懷當年熱血青年喊著“十萬青年十萬軍“、“中國不能亡“的口號去感動到眼眶泛紅。我卻覺得這部片子不是色情片、也非歌詠愛情、更與愛國無關，而是單純描述人性糾葛的電影罷了。

研究張愛玲的學者或劇作家們，可以依據各方資料為小說或劇中人物對號入座，說故事中的王佳芝和易先生是誰誰誰，或是像電影直接融入張愛玲的生平。但我不想想這麼多，無論是小說或電影，就以欣賞藝術創作的眼光去看就好了。也許有人批評張愛玲筆下沒有是非正義，但在那個時空背景下，一個漢奸和一個特務，他們的價值觀能夠多正常？那樣的身分，兩人都清楚知道自己不是自己，生活裡有無盡的矛盾和悲哀。在時代的滾滾洪流（或是亂流）中，能夠在某個瞬間因為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首小曲、亦或是一句打動人心的話語，似乎就能短暫尋到活著的目的了。所以全劇都架構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床戲也無關情慾，而是導演用來表達兩人命運糾葛的一種方式。從一開始在港大的愛國話劇，到後來辦家家酒似的大學生特務遊戲，再到最後上海那齣更大的戲，一切都是戲。也許易先生也曾意識到自己生命的虛無，但他不能也不想脫身。王佳芝更是清楚知道自己越陷越深，但特務遊戲一旦玩下去，似乎也只有悲劇收場一途。直到絢麗奪目的鴿子蛋鑽戒戴上了手，易先生那兩句“戴在妳身上好看就好“和“我在妳身邊“的話語，特務麥太太變回了渴望親情和歸屬感的王佳芝。“快走！“也就不得不脫口而出了。那無盡的悲哀、矛盾與渴望，才是全劇真正的主角。

也許挑剔的人會說，電影裡每個畫面、每個場景和每個動作都太雕琢了。但那是導演的認真和用心，他要用所有的一切來營造這個故事，這是值得大家鼓勵的。麻將桌台面上與台面下的角力，更是描繪人性的最佳舞台。無論是張愛玲或是李安，當然不會放過。除了電影整體的質感之外，女主角湯唯更是令人印象深刻。演學生時的清純，和麥太太時的魅力，舉手投足都是戲啊！果然是個上了戲會讓人心動的演員。唯一不解的是，再如何天生的演員，真的能夠一上場就能演戲嗎？大學生話劇社的特務遊戲，不見王佳芝/湯唯的青澀，看起來似乎與四年後上海時一樣老練。如果在那時能多表現出一點涉世未深的模樣、多一些差點露出馬腳的情節，應該會更有說服力才對。另一個我也一直不懂的地方，是李安似乎喜歡採用不太有演技的男偶像來演配角。當年臥虎藏龍的張震是如此，現在的王力宏也不例外。對於力求完美的李安來說，這樣的安排雖不至於是敗筆，但總像是少了一點什麼。如果只是為了製造話題性，那也未免太有心機了吧！

李安說，他最在乎的是台灣觀眾對色戒的反應。我想，每個人對於同一件事永遠會有不同的解讀，我也不知道李安希望台灣觀眾看到什麼，更不知我的感想他覺得對不對。無論如何，不管這部電影是不是講中文、背景是不是發生在抗戰時期中國漢奸與特務的身上，一部言之有物的好電影，該是會觸動人心的。

藝文手札上一篇“ 令人著迷的手風琴世界—Maria Kalaniemi & Accordion Tri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