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ue Compassion—記華大授與達賴喇嘛榮譽博士學位

上個月收到一封學校發的email，通知大家華大即將在今年的四月十四日授與達賴喇嘛榮譽博士學位，歡迎大家隔天上網預約典禮入場卷。校園來訪這麼一位舉世敬重、也是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宗教領袖，讓我花了好一陣子才預約成功。不到二個小時，分給華大西雅圖校區教授、職員與學生的席次完全被訂完。從那時起，有關單位展開長達三個多星期觀禮來賓的背景安全檢查。如果一切順利，校方就會把票寄給預約者。這一切，發生在圖博（西藏）發生世界矚目的爭取自由運動（我認為稱之為暴動是不恰當的）之前。一個星期接著一個星期過去，遲遲沒收到門票，還有點擔心會不會因為我的中文名字讓我被排拒於場外。終於，在典禮舉行前一星期，順利收到學校寄來的入場卷，可以進場觀禮了呀！

上個週末，達賴喇嘛應邀來西雅圖為期五天稱為Seeds of Compassion非關政治的訪問。西雅圖的民眾可以在這幾天於西雅圖中心和幾個球場聆聽達賴喇嘛對於慈悲心（compassion）的想法與理念。其中一天的活動，就是華大頒發榮譽博士學位給達賴喇嘛。下午三點在學校籃球場舉行的典禮，一點四十五分開放大家入場。由於沒有指定座位，一早就有不少人在會場前排隊。等到我於一點半抵達籃球場附近，隊伍已經落落長，一路延伸到電機系館了。由於這一陣子圖博的事件，以及各國抵制奧運聖火傳遞，讓達賴喇嘛的訪問不可避免地扯上政治味。籃球場前聚集了一群中國的抗議人士，舉著標語、呼著口號、唱著愛國歌曲，抗議達賴來訪。甚至，還租了一部小飛機拉著標語“達賴，你的笑容迷人，你的作為有害“環繞會場上空。還不斷拉高分貝對等著入場的人喊著“反暴力“、“反政治干涉奧運“、“反媒體扭曲事實“、“我們愛西藏“和“西藏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是中國一部份“的口號。雖然看起來相當刺眼（明眼人就知道這幾個標語有多麼諷刺），但這就是現代自由民主國家的表現，我們必須尊重甚至捍衛他們的言論自由。諷刺的是，這樣的權利這群人在祖國未必能享受。我可以理解中國人高興與驕傲舉辦奧運的心情，一定很痛恨各國抵制奧運聖火的舉動。但這邊抗議那邊反抗議，似乎永遠不會取得共識，中國也不會拉得下臉。也許，等會從達賴喇嘛關於慈悲心的演講可以獲得一點解決事情的啟發也說不定。

好不容易在二點入了場，在講台正對面的二樓找到一個不錯的位置，等待典禮開始。看了看手上的節目單，典禮由學校頒發榮譽博士學位、達賴喇嘛演說、以及學生與達賴喇嘛的問答三部份組成。

頒發榮譽博士學位就跟畢業典禮一樣，開頭與結尾是各個學院的教授穿著博士袍陸續進退場。這個時候，就是欣賞眾大學五顏六色博士袍的時候了。讓我不禁想起二年前自己的畢業典禮，現在家中的衣櫥裡也掛著一件屬於自己的UM“道袍“呢！每次見到這個畫面，都想起Harry Potter電影。等到教授們入了場就了座，就是恭迎達賴喇進場的時候了。當穿著紅黃相間喇嘛裝的達賴臉上掛著他的招牌笑容緩緩走上台時，全場觀眾起立鼓掌迎接，掌聲與歡呼聲久久不能停歇。在那一刻，我也跟著激動起來。因為有深受世人景仰的達賴喇嘛，而讓世界各國願意聲援圖博。而“處境“同病相憐的台灣，則因為沒有地位同等的領袖人物來為它發聲，明顯少了許多舞台。

一上台，校方就先為達賴喇嘛披上博士袍。根據傳說，戴帽子是獲得自由的羅馬奴隸最起始的權利。因此，博士帽代表學術自由。博士袍則因為可以蓋住代表社會階級的服飾而是學術民主的象徵。如今我終於了解，這件袍子不僅代表學位，還被賦予自由民主的意義，這不就是知識份子的社會責任嗎？獲得華大頒與榮譽博士學位的達賴喇嘛在典禮上被披上博士袍，這件服飾所象徵的自由與民主穿在他的身上意義更顯重大！學校董事會主席Stanley H. Barer在頒發榮譽博士學位（Doctor of Humane Letters, honoris causa）前對著達賴喇嘛說：

“如果這個世界上的人有如同在一艘太空船上的話，您就是我們的領航員。“

他也接著宣讀一篇獻給達賴喇嘛的賀詞。賀詞中說：

“Humanity, you tell us, is one. Suffering is our common lot, happiness our common goal, and love our most fundamental need. Compassion, therefore, is our university duty-the bedrock of all the world's religions and indeed of secular ethics as well.“

這段話說得多好，不管我們信仰什麼宗教、有什麼樣的政治立場，慈悲心都會是普世價值，不會因宗教、政治、種族或國家而改變。

頒發完榮譽博士學位，接著是達賴喇嘛的英文演講。他說：21世紀是和平的世紀，也是對話的世紀。和平不會從天而降，而是要靠人們努力爭取。要解決衝突，不能靠暴力，而是靠慈悲心，也就是尊重他人的權利。在這個互相依存的世界，我們的未來與他人息息相關，擊敗你的敵人等於詆毀自己的一部份。仇恨沒有用，慈悲心可以打動你的敵人（compassion can reach your enemy）。真正的和平來自內心的平靜（inner peace）。從個人的平靜擴展到家庭、社區、國家與世界。現代社會不斷追求進步的智能應該用在幫助慈悲心的建立。當我們知道自己的行為後果時，就能發展出不偏頗的慈悲心。

聽完他的演講讓我大受啟發。在當今充滿對立的世界中，如何以慈悲心來與“敵人“對話，減少不必要的仇恨與衝突，實在是門需要大智慧的功課。不管是圖博問題或是台灣的藍綠之爭都適用啊！他的一席話，讓場外和網路上的各種言論，顯得無地自容。他這樣一個相信非暴力與對話的出家人，竟然被中國政府以及這個政府教育出的人民指責要為圖博發生的事件負責？未免太可笑了。不禁讓我為場內的觀眾慶幸，當場外抗議人士內心被仇恨所侵蝕之際，我們得以聆聽達賴喇嘛充滿智慧的教誨是多麼幸福。他所播下的這顆以慈悲心看世界的種子，將還是會慢慢成長茁壯。有一天，也許可以散播到抗議的中國人和中國政府心中。

演講後的學生問答，也環繞在如何以慈悲心解決當今世界的問題，像是貧窮、環保、醫療、暴力等等。達賴喇嘛都以幽默風趣的態度一一解答。他認為愛世界必須從愛自己開始。對於我們生存的環境，每個人必須有責任感。對於這個世界的許多問題，長程目標都是從教育著手。這也是他來到華大希望能藉著這個機會與年輕學子對話的最大原因。典禮最後，由Seeds of Compassion Children's Choir以英語、阿拉伯語、希伯來語、土耳其語、西班牙語等多國語言獻唱“We Are Children of Peace“劃上句點。

雖然我稱不上是佛教徒，但身為一個人，還是可以歡欣接受達賴喇嘛努力傳達的信念，這應該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雖然在圖博人民心中，達賴喇嘛的地位如神一般，但二個小時下來，我親眼目睹了他人的一面。他的笑容就像老朋友一樣親切，他的話語幽默，就像個老頑童似的。不知道答案的就說不知道，需要專家研究的也不會自以為是地回答。也許因為如此，他才會在西方世界廣受歡迎。

看到圖博，免不了會想到台灣。圖博有達賴喇嘛，台灣則從未被中國統治還可以選自己的總統，但這似相同又不同的處境，有時候真不知誰比較“幸運“？中國從政府到部份人民，只要提到雙T問題，莫不祭出民族主義的大傘，發表各種可怕的言論甚至行動。因為強烈的民族主義而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與理智是令人擔憂的。說反暴力，自己又有多和平呢？血腥鎮壓各地爭取民主的活動，又有多少飛彈正對著台灣？過去每到台灣選總統，就舉行飛彈試射到台灣東部外海，這是台灣人清楚的記憶。每次看到這個都會想到北風與太陽的故事。希望人家脫衣，狂吹風是沒有用的，大家只會拉緊衣服禦寒。溫暖的陽光一照，大家覺得熱就乖乖脫衣服了。哪一種非暴力，哪一種有效，不言可喻。只會嚷著西方媒體不公、扭曲事實，全國唯一的新華社又報導出多少事實？覺得西方看不起中國、老是與中國為敵，為什麼不檢討自己有什麼讓大家討厭的？如果每次遇到爭取獨立的活動就說這些地方過去、現在、未來都是中國的一部份，為什麼不說外蒙是中國的？整個中亞、西亞甚至東歐也是中國的一部份？為什麼美國不是英國的一部份？德州不是墨西哥的一部份？中南美洲不是西班牙的一部份？或甚至全世界都是非洲的一部份，因為人類的起源來自非洲？如果部分的中國人來美國讀書工作就想盡辦法留下來，取得綠卡和公民身分，自己急於拋棄的國家憑什麼硬要塞給別人？這一切都是雙重標準。一個人，不管來自什麼成長背景，最重要的是獨立思考的能力、明辨公理正義，以及達賴喇嘛所說的慈悲心。應該試著擺脫跟著政府教條做出反射動作的行為模式。急著表態或是暗不作聲，是擔心自己被列入黑名單嗎？一旦說出要雙方對話的言論就被自己同胞群起攻之，冠以最不堪的言辭說是漢奸云云，這是現代民主自由國家或知識份子的表現嗎？如果不尊重他人的文化和傳統，只是以粗暴的經濟建設，以及急著將他人同化、將異民族文化送入博物館“保存“的態度來治理一個地方，哪能贏得人心？

因為好友HH和JC來訪，才知道達賴喇嘛下一站是到我的另一個“故鄉“Ann Arbor，真是有意思的巧合。達賴喇嘛說：

“True compassion is not just an emotional response but a firm commitment founded on reason.“

就以這句話當作從今生活的準則，努力讓我們的世界更美好吧！

PS1. 由於會場規定不能帶相機，我又是個乖小孩，所以這回只能以節目單和門票的照片輔助了。

PS2. 也許這篇文章會讓某些來自中國的朋友不快，我只是想誠實記錄當天的想法和提出一點思考而已。

生活隨想上一篇“意想不到的朋友與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