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手札: 旋轉入狂喜

不知為何，從小我就對於位於東西十字路口中東地區的文明很感興趣，尤其是這裡的藝術。在第二故鄉唸書的時候，雖然冬天長達半年哪也不能去，學校的音樂協會University Musical Society (UMS)在學期期間都會舉辦各種類型的音樂會，讓JY與我不用離開美國中西部（且只要美金十塊（學生rush ticket）），就能欣賞到古典與世界音樂的演出。也因為如此，我們第一次認識了源自伊斯蘭神秘主義蘇菲教派（Sufism）宗教儀式的迴旋舞（Sema）。當年兩人坐在大學城裡的古蹟戲院Michigan Theater，欣賞由中東傳統樂器伴奏下的迴旋舞，即使不是教徒，彷彿都能跟著那無盡的迴旋達到狂喜的境界。所以當我們在伊斯坦堡老火車站Sirkeci Garı發現當晚車站大廳有原汁原味的迴旋舞演出時，立刻決定參加。雖然旅遊書上說演出時可以拍照，買票的時候基於禮貌我還是跟售票大叔確認。大叔說「那你們可以買第一排有劃位的特別座，拍照不會被擋」，還跟我們多收了一筆錢。等到我們當晚回到這裡的時候，赫然發現根本沒有所謂的座位號碼而是自由入座，多收了那筆竹槓錢，應該進了他老兄的口袋。要知道蘇菲教派強調禁慾主義，而生活嚴謹以求精神層面的提升，這樣的行為像話嗎？真是太惡劣了。在開演前，不禁讓我擔心這裡的演出會不會太觀光化而缺乏水準？還好我們到的時間算早，第一排的座位還很多，不然真的虧大了。入座後，工作人員送上一杯裝在傳統土耳其玻璃紅茶杯裡的濃茶。邊喝茶消氣，邊等演出開始。

話說土耳其的蘇菲教派梅夫拉維教團（Mevlevilik），由13世紀波斯詩人與伊斯然神學家Jalaluddin Muhammad Balkhi Rumi的追隨者創立於Konya地區。梅夫拉維教團最有名的宗教儀式，就是Sema（聆聽之意）。這項儀式由吟唱、演奏音樂、舞蹈、吟詩與禱告所組成。因為不斷重複迴旋的舞蹈方式太特別，教團舞者又常被稱為迴旋苦行僧（whirling dervish）。這項儀式在2008年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的無形文化遺產（Masterpieces of the Oral and Intangible Heritage of Humanity）中。儀式的開端，先是一位歌者以獨唱方式吟詠一段對先知穆罕默德（Muhammad）的頌詞，並以蘆笛（ney）即興演奏（taksim ）告終，象徵生命開端的神聖氣息，稱為Naat-i Sharif。五人樂團最左邊的那項樂器，就是ney。除此之外，還有中東地區傳統的撥弦樂器烏德琴（oud）與手鼓。序奏告一段落後，五位迴旋苦行僧步入場中。他們身披象徵死亡與墳墓的黑色長袍hırka，頭戴象徵墓碑與消除自尊的棕色高帽sikke。他們在音樂伴奏下，開始緩慢繞圈步行，稱為Devr-i Veled。每一圈開始時，苦行僧會向他前一位與後一位鞠躬，象徵對生命起始神聖氣息的敬意。

迴旋舞進行前，他們會褪去黑袍，露出裡面象徵重生、玫瑰花束造型的白色長袍tennûre與背心destegül。在樂手正對面的地上，會放置一張染成紅色的羊皮pôst。Pôst有教誨含義，指向聖地麥加（Mecca.）的方向。紅顏色象徵上帝對先知與聖人的顯示，在Sema進行時，地上會有一條由pôst延伸而出的隱形直線。每次苦行僧來到紅羊皮處，會先鞠躬再跨過。繞行數圈後，迴旋舞正式展開。只見苦行僧們以左腳為支點，右腳踩地逆時針方向旋轉。邊轉圈，兩手會順勢舉起。右手掌朝天，象徵承接神聖力量；左手掌指地，象徵將神的恩典通往世界。每轉一圈，苦行僧會暗喊一聲「Allah」，此稱為dhikr，視為有淨化心靈的作用。

蘇菲教派認為透過迴旋舞的過程，可以讓人拋棄自我，接近真理與愛。整個儀式，以四段不同樂章的Salams為主體。第一段代表人類透過知識獲得真理，因此臣服於神。第二段是人類在見證全能上帝的過程中得到狂喜。第三段是將狂喜轉換為愛。最後一段是面對自己的命運，讓自己的身心成為上帝的僕人。儀式的最後，以吟唱一段可蘭經文「God is in the East and West. And wherever you turn, there is the face of God. 」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