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 casa es su casa—清泉時光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　流浪遠方　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　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　流浪遠方　流浪
還有　還有　為了夢中的橄欖樹　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　為什麼流浪遠方
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橄欖樹

這是由三毛作詞，李泰祥作曲的民歌—橄欖樹，一首我很愛的歌。以這首歌來當作本文的起頭，再適合不過。因為，一個有著美麗名字的新竹山地部落—清泉，是來自中國的少帥張學良、來自美國的神父丁松青（Barry Martinson）和台灣名作家三毛流浪的交會點。

三毛是我中學時期的偶像，她那一篇篇滿是異國情調的故事，讓我對世界充滿了幻想。在被升學壓力壓到喘不過氣的年代，我好想拋下書本，與她一同到撒哈拉沙漠、南美流浪。讀過三毛的書就會知道，她曾經有段時間（1983-1986）隱居山裡的泰雅族村落清泉，還幫在當地服務的丁松青神父翻譯他的清泉故事。但我不知道，在他倆來到清泉之前，中國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張學良將軍，曾被軟禁於此長達十三年（1946-1959）。

說什麼也一定要親眼看看這個特別的山村，而足跡踏遍台灣大小角落的老爸老媽，早在三個月前就拜訪過清泉，決定當起嚮導帶JY與我來趟清泉之旅。位於山裡的清泉，舊稱井上溫泉，真的是一個非常遙遠的村落。從竹東，必須順著沿上坪溪而築、又山崩處處的狹窄蜿蜒122縣道上溯25公里；途中還要開過一個單線通車、長達469公尺（其中381公尺還是日治時代的產物，四周都是裸露的岩壁，只有中段可以會車）的桃山隧道，才會柳暗花明抵達清泉。如果2009年的現代路況還是這樣，真難想像1946年時的狀況。蔣介石還真是狠，記仇把人斃了也痛快，竟然是把張學良”特赦”在台灣這麼偏遠難行的山村。

也可以說老蔣”心存善意”吧！這個位於新竹山區的村落，山明水秀還有溫泉。真要被軟禁，在這樣的地方說不定比在塵世間來得好也說不定。不過，當年張學良被軟禁的房子早在1963年時，被侵襲台灣的葛樂禮颱風所帶來的土石流衝垮而不復存在。原址在現在有簡易地基和圖文介紹，新竹縣政府在隔著上坪溪斜對角的台地上，蓋了一棟全新的日式建築，於去年底落成，來充當張學良”故居”供人參觀。西安事變、蔣介石和張學良都離我們太遙遠，JY與我又對這新穎如紀念館般的”故居”沒興趣，所以一張照片也沒拍，而是跨過二號吊橋，到河對岸的桃山小學去晃晃。群山環繞、在水之上的桃山國小環境，讓生為都市人的我們很羨慕。

學生多為泰雅族人的小學，處處可見泰雅文化的痕跡。操場邊有泰雅族風格的穀倉，校舍牆上也繪有泰雅圖騰。每個班級，有自己的名字，而且是多語並行。如果我唸小學的時候，班級名稱也叫”台灣黑熊”，該有多響亮啊！

沿著上坪溪右岸而行，再往山腰上爬，就到了三毛當年的”夢屋”—一棟紅磚平房。

我們都不是三毛，不知她當年是如何像發狂般愛上清泉和她的小紅屋。也許，是為了從小紅屋露台上望出去的風景吧？

很想知道，當年三毛如何透過她獨到的藝術眼光布置這棟三房小屋，如何在此埋案創作，如何對著清泉的流水和山嵐冥想。但如今，當年的性情中人已逝，小紅屋失去了靈魂。除了大門上”三毛的家”四個字，以及屋裡屋外的三毛照片和解說文字，這裡嗅不出一絲三毛的氣息。屋裡不見她當年睡過的床、用過的浴缸和她的寶貝收藏，只是一個空殼而沒有人味。

我們，決定再次跨過離河面最遠的一號吊橋（這裡共有三座吊橋），到與夢屋隔著山谷遙遙相望的天主堂去。據說，丁神父依舊在此宣教。

出生於1945年的丁松青神父，於1976年被耶穌會指派到清泉服務。從此，清泉這棟位於懸崖上的教堂，成為神父在台灣的家。

雖然我不是教徒，但一直對把生命奉獻給台灣的外籍傳教士敬佩不已。他們遠渡重洋來到台灣，往偏遠的角落而去，學會當地族人的語言，除了傳教外，還把這塊土地當成他們的家，真心奉獻。在丁神父來到清泉以前，這裡住著另一個來自西班牙的Miquelez神父。他對著來接替工作的丁神父說：「Mi casa es su casa」，意為我家就是你家。

很幸運的，這天我們得以進入教堂參觀。

這是我頭一回在台灣踏進教堂。不大的教堂內，有股平靜人心的力量，幾乎要我情不自禁地跪在神龕前禱告。

看到報導說丁神父喜歡藝術，不知教堂具有泰雅風的彩繪玻璃，是不是他的創作？

這天是星期天，不知是不是已經做完禮拜，教堂裡只有一隻狗趴在洗石子的地板上睡覺。

在英文版的清泉故事封底，有神父和一隻小狗的合照，知道他一直有養狗。不知這隻在教堂裡乘涼的狗狗，是不是那張照片裡小狗的後代？我們在教堂裡待了一會，沒有見到神父，倒是有許多泰雅族小朋友來來去去，也許是來上主日學的吧！

望著群山和流水，我突然明瞭Miquelez神父的那句話。泰雅族人世居於此，之後日本人來了，建立了溫泉療養所；然後國民政府來了，帶來了一位說不定是改變中國歷史的人物；接著傳教士來了，在此宣傳上帝的福音；而後三毛來了，在這裡隱居與寫作。不管什麼理由，大家都曾把這裡當成家。不斷交錯的足跡，Mi casa es su casa。

清泉，可以說是旅人夢中的橄欖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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