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女神現身

「出生在這個國家便愛這個國家，生於此土地便愛此土地，此乃人之常情。雖然說藝術無國境之別，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創作，但終究還是懷念自己出生的土地。我們台灣是美麗之島更令人懷念。」 黃土水，<出生於台灣>文，發表於<東洋>雜誌，1922 2021，對台灣人來說是個特殊的一年。這一年，大家經歷了三級警戒疫情的挑戰，同時也找回了在臺灣藝術史上具有重大意義、黃土水的大理石雕像作品「甘露水」。讓這件事更加意義非凡的，是今年不僅是「甘露水」入選日本帝國美術展覽會的一百週年，也是象徵台灣人覺醒、臺灣文化協會成立的百年慶。在石雕修復後，於12月18日在北師美術館的「光—臺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特展中重現世人眼前。

  

「不瞭解藝術，不懂得人生精神力量的人民，其前途是黑暗的。我們的征戰永無止境。我們的戰爭既長遠且艱苦，何以如此？因為我們故鄉還沒有能與我們共事的藝術之子。」 黃土水 

在台灣成為日本殖民地同年（1895年）出生於台北艋舺的黃土水，是台灣第一位作品（「山童吹笛」）入選日本帝展的的雕塑家。台灣第一座裸女雕像、像是破殼而出的少女「甘露水」，也許是藝術家期許台灣人從長久以來黑暗啟蒙的創作。在1930年積勞成疾英年早逝後，遺孀廖秋桂將「甘露水」運回台灣於黃土水遺作展中展出，之後再將之交給台灣教育會館（今二二八國家紀念館）收藏。接下來，就是這件作品匪夷所思的故事開始。二戰結束後，台灣教育會館成了台灣省參議會的所在。1958年省議會遷往台中，「甘露水」也跟著搬移。接下來到底發生什麼事已經蒙上歷史迷霧，綜合各方說法，據說是這樣一尊裸女像不符合當時的保守社會氣息（還是政客沒有文化？），在省議會搬家時被棄置，而被台中一位愛好藝術的外科醫師張鴻標救回放置於診所中。在那個動則得咎的年代，黃土水代表的本土精神讓收留「甘露水」的張家常有警總人員「陪吃飯」，終究導致張醫師於1974年將「甘露水」以麻布袋包裹裝於木箱，再置於家族所有的工廠中封存。至今長達47年，無人再見過「甘露水」一面、女神徹底遁世。  

「當本省人懂得尊重外省人，而外省人也知道必須尊重台灣人的時候，就是把<甘露水>歸還給國家的時刻了。」 張鴻標 

多年來台灣藝文界人士一直不斷尋找「甘露水」的下落，在台灣民主化後時機終於成熟，也許是作品百歲的命定、亦或是代表台灣意識的文協百年的機緣，這回張家不再排拒，女神正式重回國家懷抱，成了文化部的典藏。

  

「爸爸強調<甘露水>不可以捐給國家，<甘露水>必須以謙卑的心情歸還給國家，今天望著青春不朽、亭亭玉立的妳，我很知道我們已經不能再稱呼你「姊姊」了。妳已經是台灣最珍貴的文化資產了。再會了，我們心中永遠的〈甘露水〉姊姊。」 張士文（張鴻標之子） 

在開展的第一天，我們來到北師美術館。直接與「姊姊」對望，乍看之下會想要以「台灣的維納斯」來稱呼她，但仔細看會發現「甘露水」的形象出自東方，甚至完全是台灣人的體態。她既不高也不纖細，在觀眾眼中散發同胞的親切感。 「台灣是充滿了天賜之美的地上樂土。一旦鄉人們張開眼睛，自由地發揮年輕人的意氣的時刻來臨時，毫無疑問地必然會在此地產生偉大的藝術家。我們一面期待此刻，同時也努力修養自己，為促進藝術發展而勇敢地、大聲叱喊故鄉的人們，應覺醒不再懶怠。」 黃土水的文字與作品，百年後依舊鏗鏘有力。在公投之日親臨「姊姊」前，讓我更加感動莫名。  

「光—臺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特展，也同時展出同一時代的台灣藝術家作品。  

幾年看下來，美人畫膠彩畫家陳進的風格已很熟悉。這回相遇的，是「繡裙」。  

林之助的「取景」，是個穿著水手裙、手拿相機的中學生，讓人想見那個台灣走向摩登的年代。 藍蔭鼎的「南國之夜」，是台灣人熟悉的水果攤景象，光線感十足。 洪瑞麟的「後街」，也很台灣。  

劉啟祥的風格也很突出，「戴紅帽子的法蘭西女子」帶領觀眾來到了法國。 「巴黎的屋頂」，是大稻埕茶商陳天來之子陳清汾的作品。 莊世和的「室內靜物」、 與「武藏野之春」，很有立體派的味道。 郭雪湖的「寂靜」，給我版畫的想像。  

陳澄波的「自畫像」讓人聯想到梵谷，不過背景是鳳梨嗎？ 陳澄波的「我的家庭」，毀於黨國之手。 李石樵的「市場口」，是另一幅充滿走向現代意象的畫作。  

李梅樹的「黃昏」，有向米勒「拾穗」致敬的味道。 

黃土水說，「能永劫不死的方法只有一個。這就是精神上的不朽。至少對我們藝術家而言，只要用血汗創作而成的作品還沒有被完全毀滅之前，我們是不會死的。」是的，上述藝術家們皆已辭世，但他們的精神永垂不朽，繼續以藝術的形式啟發後代，為世界帶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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